“她爹前几年在煤矿里找活干,煤场倒闭她爹也得病没了。我就这么个女儿,也只能偷偷帮衬着一点。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总是希望子女可以过得好一点。”
陈末刚开始没什么波动,眉目间甚至多了几分烦躁,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时陈末突然僵了两秒,诧异地转过头扫了扫满脸心疼的中年妇女,陈末舔了舔嘴唇,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了句:“你说做父母的都希望子女可以过得好一点?”
“那是自然的,到底是从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不心疼的道理。我们家丫头浑是浑了一点,也不怎么懂事可到底是我闺女,我总不能跟她置气。做父母的总是要让一点。”
陈末慌乱地收回视线,重新戴上耳机,侧过身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静静地偏过脑袋不停地看着窗外。
中年妇女也没跟陈末计较,见陈末不想听了中年妇女只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东西靠在座椅上睡觉。
直到耳机外没有声音了陈末才抬了抬眼皮,握着手机,陈末打开通信录看了眼上面的某个联系人,陈末试探性地打了过去。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已成空号……”电话里机械的声音不停地响起,陈末充耳不闻,眼眶泛红地看着窗外。
陈末闭了闭眼睛,手指轻轻地落在了结束通话的键上,挂断电话后陈末一直挂着耳机没有放歌。
陈末单手撑在火车上配置的小桌板上,咬着下嘴唇出神。
中途程欢给陈末拿零食时才发现陈末已经睡着了,程欢将零食小心翼翼地放在陈末的手边,准备离开陈末旁边的中年妇女突然拉住了程欢的胳膊。
“小姑娘,这姑娘是你朋友啊?”
程欢低头扫了眼中年妇女,见她穿着花衬衫,同款花裤子,俨然一副农村妇女的形象,脸上一片暗黄,这会儿拉着程欢的手还布满了茧子,程欢扫了一遍后眼里滑过一丝疑惑:“阿姨有事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感觉我旁边这姑娘不怎么开心,我也才跟她聊了几句话她就不听了。”
程欢额头一皱,担心地看了眼陈末,咬了咬唇:“阿姨跟她聊什么了?”
“也没聊多少,我不是说我有个女儿嘛,我就跟她提了几句,还说这天下的父母哪有不疼自己子女的……”
中年妇女说到最后程欢已经明白了陈末为什么会不开心了。
这天底下的其他父母或许都会疼爱自己的子女,可是陈末的父母不会。
程欢最后还是说服了中年妇女换了座位。等陈末醒过来准备去上厕所,转过头才发现旁边坐着程欢。
陈末眨了眨眼皮,“你怎么在这?”
“我这不是给你送吃的么,不过后面我就跟阿姨换位了。喏,给你拿了一瓶可乐还有一包薯片,还有一些果冻。”
陈末嗯了一声,起身拍了拍程欢的肩膀,“我出去一趟。”
程欢默默挪开腿,陈末缓缓从里面走出来转头往厕所走。
火车上人很多,厕所一直是爆满的,陈末看了眼还等着几个人倒是没继续等,重新回到了座位。
程欢自从陈末坐了回去就一直往她身上瞧,看着陈末若无其事的样子程欢差点怀疑刚刚的阿姨是不是说的假的。
直到陈末拧开可乐不停地灌,一口灌了大半瓶程欢才意识到陈末是真的不开心。
程欢放下手里的薯片,拍了拍手上的渣渣,伸手扯了扯陈末的衣袖。
“怎么了?”陈末瞥了眼被程欢揪住的衣服,不咸不淡地问了句。
程欢凑过脑袋往陈末那挪了一下,程欢凑在陈末的面前认真地看了两眼陈末,担心地问了句:“你不高兴了?”
“没有。马上回家见老太太了,我挺高兴的,”陈末眨了眨眼皮,反驳了程欢的问题,摆明了不想多说。
程欢见此不甘示弱地回了句:“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要跟阿姨换位么,她跟我说你不高兴了。你看她一个外人都能看出你高不高兴,你觉得我瞎看不出来么?”
其实陈末伪装得很好,程欢至少在她的面部表情上看不出来陈末不高兴。
她太平静了,好似所有事对她而言都不是事,甚至没什么感情的起伏。
可是程欢知道她在意的东西里亲情是排在前面的,姥姥重要,生养她的父母也重要,当然说养其实不太准确,只能说是给了她生命吧。
程欢好几次都想跟陈末妈妈发火可是陈末总是说:“欢欢,她是我妈”,程欢也知道陈末其实是在意她的。
陈末从来不在程欢面前抱怨一句父母不好,甚至都没有听到她说过关于父母的话,陈末从来都是把那些事憋在心里不告诉任何人。
也只有特别特别难受,难受到她承受不住了陈末才会稍微松口问她:“欢欢,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是因为我太不听话了还是因为我是他们的耻辱?”
程欢从来没有觉得陈末不好也没有觉得陈末是耻辱,陈末在程欢那里一直是个温柔可爱的姑娘,即便所有人讨厌她她都会喜欢的那种。
陈末看似冷淡什么都不在意,可事实上是她在乎的东西可多了。
别人对她的一点点好她都会记一辈子,别人无意间的一句话她也会记很久。
陈末初中遭受全校女生的敌对时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她退学消失,有次体育课一群女生在说陈末的坏话,做活动时没人愿意跟陈末一组,其中一个女孩主动跟陈末一组。
其实那个女孩也是因为没有人选,可是陈末却是帮了女孩好几次,尽管她亲耳听见那女孩在一群人面前说她的坏话陈末也没有生气。
原因只有一个,那次是对方先伸出了手。
所以陈末愿意为了那一点点好原谅所有的恶意。
陈末一直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尽管她活得不那么好,尽管她身处深渊,尽管她受尽屈辱,她依旧愿意为了那仅存不多的善意去原谅所有的不平。
怨么?怨过的。
恨么?也恨过的。
可是她还是风轻云淡地放弃了追究那些所谓的“正义”,放弃死追着不放地报复回去的选择。
程欢想如果她是陈末,她肯定没有勇气活下去,即便活下去了也会被这世俗打倒。
人终究还是学会了妥协。
——
火车到站后陈末提着行李箱带着程欢两个人出了站口。
一到县城里就感觉小了很多,街道上很多小商贩在不停地吆喝着,路边也窸窸窣窣地路过一些人,马路也窄了许多。
程欢一出来就觉得不太习惯,不过空气真的很清新。
陈末粗略地扫了一圈,转过头看了眼瘫在地上的程欢,同周延问了句:“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回家吃也可以。还要搭半个小时的车才能到家。”
周延不动声色地拉起程欢的胳膊,替她拿过行李箱,面不改色地回答陈末:“都可以。”
“哎哎哎,反正都快到家了那就回去吃饭啊。”程欢在一旁接话。
陈末嗯了一声,带着他俩往汽车站方向走。
程欢在火车上待太久了,一坐上客运车就靠在上面睡着了。
陈末跟程欢坐一块儿的,见她脑袋不停地往玻璃上撞,陈末伸手将程欢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让她可以好受一点。
旁边隔了一个走道的周延见到陈末的举动眉眼抬了抬,偏过头同陈末说了声谢谢。
陈末挑眉,“你是代替程欢还是你自己跟我说谢谢?”
周延穿了身休闲装,整个人显得懒散而又自在,他跟江彦确实挺像的,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周延只对程欢无底线的好一,至于其他人他压根儿不看一眼,如果陈末不是程欢在意的人陈末敢肯定周延绝对不会搭理。
而江彦是那种对谁都可以和颜悦色的人,他身上有着父母留下来的某些品质,所以他做不到完完全全的不理会。
周延阖了阖眼,倒是没有掩饰,回了一个字:“我。”
“其实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对欢欢这么特殊,换一个说法你是什么时候对她特殊的?”
陈末的话一出口周延就抬头不咸不淡地看了眼陈末,在陈末的等待着周延慢吞吞地回答:“不知道。”
陈末眨了眨眼,意识到周延是不想继续说也没有逼迫他了。
过了不久,陈末又问了一句:“你跟江彦关系怎么样?”
“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