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舞池中央的舞者们皆停足,伏地跪拜。
女帝搭上童贤的手,踉跄着下了座,走路过来的时候,极谨慎,像是怕惊到什么人,她走到那遮面女子面前,探手过来,取下了面纱,这张脸只像了贾子兰一分,她心中揪疼,斯人已逝,从来就不会再复活,她空想了这么多日,竟是入了魔障。
“你叫什么?”
“启禀陛下,奴婢玉茗,”玉茗娇声道。
女帝呵的一笑,“好名字。”
随后朝她伸手,玉茗立刻起身扶着她。
女帝巡视着这一众目瞪口呆的大臣,音色中多了些许疲劳,“朕有些乏了,你们接着吃,朕先走了。”
那些臣子们自不敢留她,皆起身目送着她离去。
女帝一走,宴中诸人压力也减了不少,吃喝闲聊好不自在。
昭华公主捏着酒杯过来找聂珏,看她面色有醉红显现,便知她不胜酒力。
“本宫还未谢聂大人解围,这杯酒聊表谢意。”
聂珏举杯与她一敬,道,“微臣也不过是尽绵薄之力罢了,殿下这谢微臣当不得。”
“聂大人从来谦逊,”昭华公主歪头妩媚一笑,“不过聂大人嘴上谦虚,这行动上可从来不比别人慢一分啊。”
聂珏面露不解,“微臣不知您的话是何意。”
“聂大人府里藏了个宝贝,本宫看见了,都想抢过来,”昭华公主道,她的眼睛在聂珏身上转,瞧不出的挑衅刺人。
聂珏俯身捏着酒壶给自己添酒,温声道,“微臣府里粗陋,哪能藏得起宝贝,殿下大约是看错了。”
昭华公主看她面不改色,晃了晃酒杯,陡然问道,“聂大人觉得这玉茗如何?”
那酒水晕出水圈,聂珏瞧着觉得眼昏,她淡声道,“香啊。”
“假花哪有真花香,聂大人真的醉了,”昭华公主拿过她桌上的酒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只是再假的花,只要本宫抢先一步送给惜花人,那真花又算得了什么呢?”
聂珏往嘴里抿一口酒,眸子看她都要滴水,“殿下说的话让微臣摸不清头脑。”
昭华公主耸着肩膀,随她装傻,返身坐回到座上了。
宴散时,聂珏醉了大半,由着宫女扶自己往出走,过御花园那处,她被冷风吹醒了不少,心里的寒意聚齐,她顺着路出了宫,回府时,叫来了戚婉。
“婉婉,我送你去乡下住一段时间吧,”聂珏歪在外间榻上道。
戚婉手里还捧着醒酒汤,听完她的话,汤都撒出去不少,她痛苦道,“大人,您说不赶奴婢走的……”
“只是住个把月,等我闲了就去接你,”聂珏道,将那碗醒酒汤喝完放到了小案几上。
戚婉垂着眼,喃声道,“您一定要奴婢走吗?”
“婉婉,你是我府里的人,我不是让你走,我是想让你出去避避,”聂珏道,她终究是要伤人了。
戚婉猛然一抬头,那双眼全是压抑和愤怒,“您逼奴婢走,是不是因为奴婢碍到您了?奴婢只想安静的在您身边待着,奴婢不奢求能像高大人那样,难道连守在您身边这点微末的奢望都不行?”
“你,我从未觉得你碍事,你不要多想,我让你去乡下,是为了你好,这京里不太平了,”聂珏道,她没想到戚婉竟说出了这样让人难堪的话,一时面色上都怔了。
戚婉猛地握住她的手,大叫道,“您在骗我!您就是想让我走!您觉得我恶心是不是?您一边说的好像您不在意我的感情,可一边却又在筹谋着要将我送离了府,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待在您身边的每一日我都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可在您心里,只将我当成了一个阴暗地觊觎者,无论我怎么做,您都是要离我远去,您高高在上,您任性的践踏着我的感情,还要我默默忍受,您怎么这么残忍!”
聂珏被她掐的生疼,仍耐着心劝道,“婉婉,你听我说,你还小,如今有人盯上了你,我不想你这一生都被毁了,我跟你打个保证,你在乡下待两个月,就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我亲自来接你,到时候绝不再让你离开聂府半步。”
她连这时都是温和娴雅的,发火,生气好像从不会在她身上出现,戚婉恋慕着她的温软,却又在这一刻生出了恨意。
她跪在地上哭的直打嗝,抱住聂珏的双腿,又求着道,“大人,我哪儿也不想去,您别送我走,我求求您,我以后都不出现在您的面前,不惹您烦,您留我在府里吧……”
聂珏下了决心要送她走,又怎会因这几句话就放弃了,她拉戚婉起来,抱着她的肩膀轻抚着,神情如清风拂面般的祥和,说出的话却是冷了戚婉的心肠,“婉婉,你必须走,那人看准了你,我这府里不安全,我只怕你出去就被她掳去了,她要送你去魔窟,我怎么舍得,你忍忍,等你回来了,我带你去塞北游玩,行吗?”
那种灭顶而来的无望快要将戚婉淹没,她忽然一把将聂珏推开,掐住她的手道,“您总是会编谎话,让我对您心生愧疚,让我憧憬产生希望,我再也不会信您了!”
她满脸含煞,俯视着聂珏挣扎,突然抓上她的下巴,按头往她面上亲。
聂珏偏头躲了过去,扬声朝外叫人,“九儿!”
才一声,小间里猛跑出来一人,提起戚婉朝地上一扔,拔起腰间的良匪剑就要刺下去。
“慢着!”聂珏翻身抱住高庭渊持剑的手,惊叫道,“你别杀她!”
高庭渊偏过头,侧容极其冷酷道,“你养了一条毒蛇在身边,她都露出毒牙了,你还留着她干嘛!”
聂珏望着地下的戚婉,她那张神似贾子兰的面容上尽是害怕,聂珏摇着身下来,托起她的肩膀将人靠到怀里,轻轻哄着道,“婉婉,别怕,我不会让他杀你的。”
戚婉哭了一脸的泪,望向高庭渊的眼中除了恐惧就是嫉恨,她缩在聂珏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聂珏慌忙拿手帕给她擦。
高庭渊醋意上涌,扯住聂珏的手腕带到自己身边,“甘棠,你为何对她那么好?”
聂珏嗓子哑了,她又朝外叫了一声九儿。
九儿低着头进来。
“你送她去休息吧,”聂珏憋着哭意道。
九儿便拖着戚婉出了房门。
“岳峙,我瞒了你很多事,”聂珏拂去掉下来的泪,极慎重的对他道,“她像一个人。”
高庭渊恍然,当初救戚婉的时候,就觉得她像一个人,可他不太在乎这些,也就没太多想,如今经聂珏一提醒,陡然有一个人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贾子兰。”
从他口中吐出这三个字,令聂珏有一种窒息感,她深喘了一口气,直直地看着高庭渊,“岳峙,我该叫贾子兰一声兰姨,因为我是谢中亓的弟子。”
作者有话要说:封鎏(liu第二声)
第117章 一百一十七个澹澹
高庭渊惊愕的瞪着她,手中的剑都摇摇欲坠,他想起那一晚在镇远侯府聂珏的行为,想起贾子兰死时聂珏的悲痛,想起这些时日聂珏对他的感情变化,他忽地怆然一笑。
“原来我真是傻子。”
聂珏胸腔堵塞,静看着他不动。
高庭渊避开她的眼眸侧过头,旋身开了门,逃跑般的奔进了黑夜里。
聂珏摸到榻上跪坐下来,泪珠连成了线,她听见花落的声音,苦涩的叫人不知从何吐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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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聂珏着人将戚婉送出了城,她人都没在戚婉面前出现,任是戚婉哭断了肠也无济于事。
聂珏没上朝,着了素袍在桃树下赏花,风一吹,那桃花落了一地,有几片掉在她手里,她捡起来放进嘴里,苦的难受。
隔得老远,那背影萧条的好像随时能被风吹走,九儿悄悄走过来,将斗篷披在她肩上,转到她脸上时,才发现她在哭。
她哭的很安静,面容都是麻木的,瞧不出一点悲伤,只那泪水一直在往下流,像流不尽一般。
九儿捏着手绢给她拭泪,柔声抚慰道,“大人,莫伤心了,高大人跟您一时置气,气过了还得来找您。”
“董朝走了吗?”聂珏问道。
九儿极小的点了头,没敢说出声。
聂珏眼底的厌气弥漫,已是生了死意,“今日过后,这聂府大概就要没了,你和王婶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九儿扑地而跪,也跟着流泪,“大人!万不可说此话,我们生在这里,死也要在这里,如何能走?”